这种真正的天伦之乐,使于洛太太想起:“这才是最实在的幸福,谁也夺不了的!”
老将军看见兄弟对弟媳妇那么殷勤,便大大的取笑他,把男爵窘得只能转移目标去奉承媳妇。在全家聚餐的时候,男爵总特别敷衍媳妇,希望由她去劝克勒凡老头回心转意,不再记他的恨。看到家庭的这一幕,谁也不会相信父亲瀕于破产,母亲陷于绝望,儿子正在担忧父亲的前途,女儿又在打算夺取姨母的情人。
三
到了七点,看见大哥,儿子,太太,女儿坐下来玩韦斯脱,男爵便动身到歌剧院替情妇捧场去了,顺手把贝姨送回家。她住在杜扬南街,借口地区荒僻,老是吃过饭就走的。凡是巴黎人,都会觉得老姑娘谨慎得有道理。
卢佛王宫的老殿旁边有这些破屋存在,只能说是法国人故意倒行逆施,要让欧洲人轻视他们的聪明而不再提防他们。这一下,也许是无意之间表现了高瞻远瞩的政治思想。我们把这一角的巴黎描写一番,决不能算是闲文,因为日后是无法想象的了。我们的侄儿辈,看到卢佛宫全部完成之后决不会相信在巴黎的心脏,面对着王宫,三个朝代在最近三十六年中招待过法国和欧罗巴名流的王宫前面,这等丑恶的景象居然存在了三十六年。
从通向阅兵大桥的小道起,直到博物院街为止,来到巴黎的人,哪怕是只耽留几天的,都会注意到十几座门面破烂,年久失修的屋子。当初拿破仑决定完成卢佛宫的时节,整个老区域都给拆掉,那些屋子是拆剩下来的残余。荒凉翻暗的老屋子中间,只有一条杜扬南街和一条杜扬南巷,住户大概只是些幽灵,因为从来看不见什么人。街面比博物院街低了许多,正好跟冷衣街一样平。四周围街面的高度,已经把屋子埋在地下,而在这一方面给北风吹黑的,卢佛宫高大的长廊,更投下永久的阴影,罩住了屋子。阴暗,静寂,冰冷的空气,低凹如土窑似的地面,把那些旧屋变成了地下坟场,变成了活人的墓穴。坐在车上经过这死气沉沉的地区,对那条狭窄的杜扬南街望一眼,你会觉得心都凉了半截,会奇怪谁敢住在这等地方,到晚上那条小街变了杀人越货的场所,巴黎的罪恶一披上黑夜的外衣而大肆活动的时候,该有什么事情发生。这个本身已经可怕的问题,还有更骇人的方面:因为把这些徒有其名的屋子环绕如带的,是黎希留街那边的死水洼,是蒂勒黎花园那边汪洋一片的乱石堆,是长廊那边的小园子和阴惨惨的木屋,是老殿那边一望无际的铺路用的石块,和拆下来的瓦砾。亨利三世和他那些丢了鞋子的宠臣,玛葛丽德的那些丢了脑袋的情人,大可在月光之下到这儿来跳舞;俯瞰着这片荒地的,还有一座教堂的圆顶,仿佛唯有在法国声势最盛的基督旧教才能巍然独存。借着墙上的窟洞,破烂的窗洞,卢佛宫四十年来叫着:“替我把脸上的疮疤挖掉呀!”大概人家觉得这个杀人越货的场所自有它的用处,在巴黎的心脏需要有一个象征,说明这座上国首都的特点,是在于豪华与苦难的相反相成。为了这个缘故,那些废墟瓦砾,博物院街上那些丑恶的木屋,小贩摆摊的场所,或许比三个朝代的寿命更长久,更繁荣!